“你说的对,是这金子误我。”周青云恨恨地挖出换成布包的金子,用力拍在桌案上,随即又心疼地拿起,攥在手里。他左思右量,终于狠下心来,将它藏在了柜子底下,因怕被人捡走,便用脚尖将它再踢进去些,到底不放心,趴在地上,留恋地看了又看。这番举动太浮夸,周松起了疑心,又听他仰头言噱:“方才不过是玩笑,外头刻着‘尔俸尔禄,民脂民膏;下民易虐,上天难欺’,我记着呢,要一心为民啊!案子案子,是该看案子,杀人可是重罪,我再捋捋。”如此反复,周松不免有些头疼,借口要烧水,退了出去。他没走远,刚穿过角门,又从饭堂一隅上了院墙,猫着腰,借老桂树的遮掩,藏匿身形偷听。会文馆里很快传来窸窸窣窣,他环顾四周,又静静听了一瞬,确认四下无人,随即朝着那东边疾奔,藏在檐下,倒挂着身体,把眼睛贴在先前预备好的小洞上往里瞧。屋里人正费劲扒拉柜底,胳膊太粗伸不进去,换了毛笔和灯簪子去拨,还是不成。他不死心地爬起来,顾不上一身灰,改用双手推。老木柜很沉,这一挪动,发出了刺耳的响,把里头的小混混吓出一哆嗦,直接趴在了地上。烂泥扶不上墙!周松暗自嗤笑,翻身上去,照原路返回饭堂,左手提铫,右手提桶,匆匆赶回来伺候人。周青云已经起身,周松跟了他十一天,总算看到他换下了肥衫子,那件脏得发暗的中衣却没舍得脱。周青云自己动手,用拧干的布巾擦了领子和袖口,穿着它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就算洗过了,罩上了包袱里的旧布衫。周青云对它的穷酸很不满意,坐下后掸了又掸,唉声叹气,两手交替来回擦,愁道:“我眼睛发酸,不出门了,你过去一趟,替我办件事。”“大人请说。”“对门也有一套桌椅,你……”他朝水桶扬下巴,接着说,“过去擦一擦,再搬去牢房,对了,还有纸笔。算算日子,该扛不住了。”“什么?”周松是真没听明白,周青云耐心解释:“是个人就要吃喝拉撒,牢头说她不肯吃喝,这是不愿意跟屎尿为伴……”“大人怕是不知道,牢里有规矩,由那差婆往里边送恭桶,一日三次,用完就拎出来了。”周青云没恼,摇头说:“她跟别人不一样,少吃少喝定然是怕腌臜。你听我的,你告诉她,就说是我说的,叫她好好想一想,写点什么能交差的东西出来。大人我,会酌情考虑将她换个地方待一待。”这是好事,但没多大指望,周松故意说:“怕是不信的。”周青云将胳膊落在椅圈,歪着身子靠在上边,不急不缓地提点他:“方才冯胖子那话,记不记得?周!我这个周,你仔细想一想。我们知道底细,外边人又不知道。你看这府衙里,冯了又冯,难道我就不能是那个周了又周?来时佟老头那些酸话,你细品品。”原来你知道。周松暗笑,面上一副受教的模样,点头说:“小的明白了,大人这法子好。那我们……要不要去那边拜见?”周青云再不打那副清高腔调,老老实实说:“你瞧我这副样子,老太婆身边多的是人追捧,肯定瞧不上我这样的货色。去了被人打出来,传出去就不好了,还不如端着架子。身份高的人脾气大,反过来,脾气大的人……”他猥琐地抖着眉,但周松看得舒心——老爷交代的事,轻易就上了道,要不了多久就能完事。他连连点头,说了几句大人英明的奉承话,随即又神神秘秘透露:“方才在灶房听人说,疑犯杀了房公子,从他身上拿了件东西,像是祖训一类的旧物。房家的人看重那玩意,着急,放话出来:谁给找着了,能得五百两银子赏金。”“什么?”周青云在身上一顿摸,随即想起体面衣衫已经泡在了水里,只得唉声叹气。周松提醒道:“人关在县衙里,外头的人又进不来。”周青云点头,压了声问:“你说那冯典史是不是得了东西,因此急着去领赏了?”周松垂眸道:“难说。大人,说不得还有机会。您吩咐的事,我即刻去办。”“什么您不您的,这里只有我们,自在些。”“是。”“去吧去吧。务必要跟她提周,周!”周松比他急,提着桶出去,将衫子拧了,晾在桂树枝上,快步走了。周青云对窗吟诗:“落叶乱纷纷,林间起送君……”周松回头瞧一眼,见他看着这方向,不好先去做别的,老老实实擦了桌凳去送,只是特地装出一副吃力的模样,为一会拖延出时间来。周青云倚窗伫立,盯着那间宝贝外衫,上方有麻雀叽叽喳喳,他嫌它烦人,抬起手对着空中挥了一下,将那两句诗,又念了一遍。周松先去了牢房,鲁班头没为难,打着哈欠跟到牢底,还半道帮忙取了灯盏。外头天未黑,只是牢里没窗,只有几个透风的洞,昼夜难分,没有灯就写不了字。牢门太窄,费了一番功夫才将长案弄进去。周松当着鲁班头的面放话:“大人听闻你家那些事,怜你幼时不容易,想再给你个机会。你瞒了什么没说,赶紧写下来。大人绝不会亏待你。你放心,我们周家既敢放这个话,就必定能兑这个现。”殷若笑笑,说:“多谢。这里昏天暗地,气味难闻,脑子糊涂了,容我再想想。”鲁班头去管那几个叫嚷着也要掌灯的妇人,周松趁机上下打量她:九月的天,白日还好,夜里凉得很,她穿得却单薄,是再普通不过的青布直身,上下干净,没有一丝血迹。那账簿只有巴掌大,但颇有些厚度,倘若藏在身上,一眼便知。要么人真不是她杀的,要么是有人接应。谁杀的人,不是最要紧的。能拿得到账簿最好,拿不到,就把这事往周家身上扯。这是出门前老爷的交代,周松知道老爷办事求稳妥,他手里能人异士多,不会单下他这一注。倘若他能脱颖而出,将来才有机会往上爬,势必要全力以赴。周松垂眸,等到鲁班头回转,只用三人听得到的声说:“我们家大人说了,风雨欲来,只怕我们都躲不过。姑娘不怕死,总还有惦记的人,何必连累无辜?”殷若站在四平案前,垂头望着它,只答一个字:“哦。”鲁班头眼如铜铃,一言不发,盯着殷若身后的墙。早在第一回来,周松便细看过,那墙各处均匀,不像有什么机关,但滴水不漏才能稳打稳扎,于是他说:“我们走吧,让姑娘清静清静。”鲁班头回神,拽了拽牢门上的锁,确保稳妥了,转身往外走。周松急着去找人,走出去不远,被鲁班头一把拉住。他扬眉,鲁班头做了个嘴型,他了然,摇头,然后看向班头身后。鲁班头看的却是北面,周松朝那好奇的犯人做了个凶脸,那妇人老实了,慌忙翻身对着墙。周松正要做些什么,鲁班头动起来,撞了他一下,示意他一块走。周松不明所以,回头一看——纸笔被挪到了案角,纸上干干净净,白得反光,人家趴在桌上,脸对着这边,睡得很安详。牢房口子有人值守,见他们出来马上起身让到一旁,鲁班头指了里边,说:“丁卯间接连两日不言不语,你带着钥匙进去看看,不能让她吊死在里边,晦气。”“是。”狱卒一走开,鲁班头摇头,打起了手势:簿子不在这。周松问:墙?鲁班头摇头,又比划了一阵,然后指向了门口。周松抓紧答:刑房没有,撬开看过。鲁班头皱眉,摸了摸腰间的刀把,大步往外走。周松追上去,出声快速说:“我去会会那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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