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佐庭此人整日游手好闲,与长安的那些风流之客为伍。崔朝宏这样一个盐贩,又岂知高佐庭身为诗人的才能?
一次,在与某位高官一同用餐之时,对方曾经向他问道:
&ldo;听说那个诗人高佐庭在你的府上?&rdo;
直到这时,崔朝宏才第一次得知,原来高佐庭在文坛中早已久负盛名。
某天,一位贸易客商邀请他到平康坊的一家上等的南曲青楼赴宴。
他是大唐经济界的大人物,说是贸易客商,对方其实也不过只是个在他手下混口饭吃的角色。
&ldo;这位是崔朝宏崔大官人。&rdo;
贸易客商态度谦媚,向歌妓介绍了崔朝宏。
&ldo;崔大官人?……敢问是宰相崔群大人的亲戚吗?&rdo;歌妓问道。
两人虽然同姓,但崔朝宏并不像崔群那样出身名门。崔朝宏的祖上并非显赫名门,他完全是依靠自己的实力,让&ldo;崔朝宏&rdo;的名声响彻天下的。但眼前的这名歌妓却并不知晓崔朝宏的大名。
&ldo;在下与崔群大人并无任何关系。&rdo;
盐贩崔朝宏答道。商贾的世界中,崔朝宏的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,然而此处却是青楼,歌妓与他们完全就不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的。
&ldo;居然问出这种话来!&rdo;贸易客商说道,&ldo;你竟然不知道崔大官人的大名?你在长安呆了多久?&rdo;
&ldo;奴家是在长安出生的。&rdo;歌妓答道。
正文方壶园(6)
&ldo;哎呀呀,&rdo;贸易客商摇了摇头,&ldo;真是服了你了。这世上竟然还有人不知道长安城中妇孺皆知、在昌明坊建造起豪宅大院的盐商崔朝宏大官人?&rdo;
&ldo;昌明坊的盐商?&rdo;歌妓如梦初醒似的说道,&ldo;啊,对了!我记得之前曾经听人说起过,据说大诗人高佐庭如今便寄居于盐商崔大官人的府中……您就是那位崔大官人吗?&rdo;
崔朝宏颔首一笑。
在这种地方,高佐庭的名声已然盖过了崔朝宏。
崔朝宏本以为自己是高佐庭的保护人,凡事都在照料着高佐庭。如果崔朝宏放手不管,那么高佐庭独自一人就根本没法在这世上立足。尽管如此,但就方才的一席话来看,高佐庭似乎早就已经在盐商所接触不到的世界中名声大噪了。
能把一个男子的所有一切都掌握于股掌之间,每当心里有这种感觉的时候,就能真实地感受到自己的分量。因此,当崔朝宏得知自己其实并没有能够掌握住对方的所有一切时,心中不禁涌起了无限的寂寥。
高佐庭尽管身为食客,但其行径却日渐变得放肆起来。崔朝宏把这解释为一种遮羞的行为。堂堂七尺男儿,却要寄人篱下,不管对谁而言,无疑都是一种令人感到惭愧的事。
&ldo;在下从未主动央求过崔朝宏豢养。而是对方说家父生前对他曾有大恩,让我务必到他府上去住的。&rdo;
为了向众人展示证明这借口,高佐庭故意整天把自己弄得完全不像个门下食客,即便面对自己的主人,其态度也是颇为傲慢,而面对下人之时更可说是倨傲……面对这样一个自负而喜欢逞强的年轻人,崔朝宏采取的一直是宽宏大量的态度。
然而当他得知高佐庭在文坛中的盛名之后,他便对高佐庭的这种举动是否单纯只是为了遮羞产生了怀疑。
有一次,盐商受一位官拜节度使的高官所托,要请高佐庭为其母的寿诞献上一首贺诗。
这位节度使大人在文学方面的见识也称得上一号响当当的人物。
&ldo;听说高佐庭如今在你门下做食客。如果由你出面央求的话,想来他是不会推辞的。&rdo;
但没想到高佐庭一听说此事,便立刻冷淡地回绝掉了。
正文方壶园(7)
&ldo;我就连他母亲长什么样都没见过,又让我怎样在寿诞之上替他母亲吟诗庆寿?&rdo;
崔朝宏大为困扰,但是却也不能强逼。到头来,他就只能找委托他的人讲明事情的经过,一味地低头请求原谅。
&ldo;果然如此啊。&rdo;节度使的答复出人意料地平静,&ldo;不过他这人说话倒还真是挺有意思的啊。竟然推诿说不写从未见过之人的贺诗。哈哈哈……他是越来越像李贺了啊。不把人当人看待这一点,完全就是如出一辙。&rdo;
节度使并未出言责难,盐商崔朝宏也终于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。然而自此之后,他看待高佐庭的目光便发生了彻底的改变。
由此一来,高佐庭此人作为诗人非但独树一帜,而且还受到他人的公认这一点,已是再清楚不过。他就一只充满野性的大鹫,粗野地拍动着翅膀,在盐商的豪宅中不停地盘旋。而崔朝宏之前却误把他给当成是一只有些倔强的鸦雀,收容到了自己的府中。
在发现他其实是头大鹫之后,崔朝宏便再也无法隐忍下去了--既然并非是遮羞,那么又是什么原因,令他如此举止放肆的呢?
很快,崔朝宏便找到了答案。
从新的视角出发,崔朝宏看到了一些之前自己所从未看到的东西。高佐庭的目光之中,清晰地流露出了&ldo;侮蔑&rdo;的神色。等到察觉之后,才感觉到之前竟然对那种露骨而直截的表情熟视无睹,就连崔朝宏自己也感觉有些难以置信。
--区区一介商贾……
大鹫的目光中并无任何的保留。
那目光仿佛是要用冷冷的一瞥,来彻底把别人辛苦操劳了五十载才筑就起的成果一举摧毁掉一样。崔朝宏心中暗想,自己必须坚守到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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