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渊淡淡道:&ldo;别叫我的字。&rdo;
步回辰在他身上抚弄的手指骤然停住,他方才占有沈渊之际,已经想过无数种沈渊醒来时的状况,想着他会怎样暴跳如雷,与自己大打一架,甚至生死相搏……无论沈渊如何激烈反应,他觉得自己都不会在意。可是如今,沈渊只一句话,便令他自心底冷了出来。
他的手指划过沈渊的修长颈项,慢慢托起那尖削下颌,迫他转过头来,深深看向那幽深眼眸。……当年,谁能拥他入怀,令他意乱情迷,让他凤目含春,轻颦浅笑?又是谁,在床笫之间曾柔情蜜意轻唤&ldo;轻澜&rdo;,让他相思梦百年?
沈渊为了那个人,前生受尽折磨,今世痛彻心扉;如今,他依旧要为了那个人,忍辱负重,要去守住中原的边关。
这暗夜中的对视太过暧昧,沈渊偏过头去,默默地挣脱步回辰的掌握,重新在榻边寻找衣物。步回辰披衣下床,拿起火刀火石,嚓地一声,打着了火,点燃灯盏。他转过身来,不出所料地看见沈渊抓起衣袍,胡乱裹在身上,凤目中闪过一丝慌乱。
外间有脚步声响,封六和的声音在帐门之外响了起来:&ldo;沈公子……教主可在?&rdo;沈渊大惊,手忙脚乱地整理衣服,又狠狠瞪了一眼只披了一件外袍的步回辰。步回辰本有些郁郁难言的,见他这慌张模样,却被逗得一笑。忽然生了恶作剧心思,转身坐在榻边,扬声道:&ldo;不必进来‐‐有什么事?&rdo;伸手一把捉住沈渊的胳膊,忽地将他压倒在榻上。沈渊羞恼交织,却不敢挣扎,只怕弄出响动,将封六和与帐外守候的亲兵惊进帐来。只得僵着身子任着步回辰揉搓自己。
封六和道:&ldo;是,太微星主又悄悄去了,只留函作了一封书与教主。&rdo;步回辰笑道:&ldo;叔父一向如此,来无影去无踪,不必理会了。你将书信放在我寝帐中便是。&rdo;封六和应了声&ldo;是&rdo;,又道:&ldo;不过……沈公子想要的那个小童,也被太微星主带走了……&rdo;
步回辰瞧了怀里木着脸的沈渊一眼,笑道:&ldo;沈公子如今不大舒服,待他好些,我再与他商量吧。&rdo;封六和应了,又问道:&ldo;公子不舒服么?那明日……&rdo;步回辰低头吻吻沈渊嘴唇,笑道:&ldo;沈公子说了:没什么大不了的。明日照样行事吧。&rdo;封六和应了,告退而去。
封六和的脚步声刚刚消失,步回辰快若闪电地一掌伸出,正好挡住沈渊砸过来的拳风,笑道:&ldo;别生气。&rdo;沈渊恶狠狠道:&ldo;滚开!&rdo;推开步回辰,坐起身来。
步回辰微笑,自顾自起身,从地上捡起那一大卷地图来,笑道:&ldo;我便是要滚,也得带着这件宝贝滚。&rdo;沈渊自顾自整衣束发,不去理他。步回辰笑道:&ldo;你想要那个小家伙,怎不早与我说?&rdo;沈渊怒道:&ldo;跟你说做什么?下次我见到那老家伙,宰了便是了!&rdo;
步回辰笑道:&ldo;叔父没这么好见,别说平常就神出鬼没。现如今,我们要去的是北疆,他老人家说自己血气弱,是最怕冷的,可不会到那些地方去。&rdo;他自地上捡起沈渊的发簪,用袖子揩抹干净,递到他面前,微笑道:&ldo;你连我都没杀,何必要杀他呢?&rdo;沈渊劈手夺过那簪子,冷冷道:&ldo;你就这么自信我不会杀了你么?&rdo;
步回辰笑容不变,在他身边坐下来,仿佛对沈渊说,又仿佛自言自语一般,慢慢道:&ldo;会,若换一处情景,你必定已经动了手。就如当初你射断吊桥一样,你不会在乎我的生死,不是么?‐‐你连自己的生死也不在乎,还会在乎谁?&rdo;他看着面无表情的沈渊,拍了拍手中的地图,轻声道:&ldo;但是……你却在乎中原的大好河山。&rdo;他翻弄着手中的地图,叹道:&ldo;因此你现在不会杀我。你连我这般对你,都忍了下来,不就是为了去北疆么?若杀了我,谁来为你的四皇子守住北关,护住他当年守护过的中原江山?&rdo;他将地图放至案上,伸手拥住身畔一动不动的青年,轻轻吻住他的鬓发,暧昧笑道:&ldo;轻澜公子贵介习性,手面大方得紧,一出手就是三城地图。既然如此,我岂能不投桃报李?&rdo;
沈渊拂开他不安份的手,冷冷道:&ldo;滚吧,别得了便宜还卖乖!&rdo;步回辰不为所动,笑道:&ldo;我确是得了便宜,我想你去北疆助我‐‐可是你自己呢,你不想去么?&rdo;他见沈渊狠狠咬住了嘴唇,便伸手过去扳住了他的肩膀,温柔道:&ldo;你不爱活吸人血,不是么……否则为什么宁可用这咒术折磨自己呢?……重行为人,再守北疆,难道你不愿意么?&rdo;
沈渊听得&ldo;重行为人,再守北疆&rdo;一语,目光微微一颤,本是冰冷凌厉的眼神,仿佛静悄悄地裂了细纹。步回辰心下了然,伸手握住了他的微凉的手指,含笑低语,抚慰道:&ldo;长夜漫漫,你……不冷么?&rdo;
沈渊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。步回辰微笑着与他对视,他看清了他也就解了他。两人目光涌动交汇,已经不再需要言语累赘了。
沈渊闭上眼睛,任着步回辰将自己重行按倒在榻上,火热滚烫地覆了上来。
第30章灵符之疑
第二日,步回辰携沈渊,率封六和等几名心腹亲兵,扮成客商,悄悄出了函谷关,往潼关而来。
步天军攻占函谷关之时,潼关守将急急封关,生怕战火烧入关中。但是如今局势安定,步天军军锋南下,因此定泰军又生了&ldo;表请回军掩尘骨&rdo;之念,一再换防,守备松懈许多。且秋日将尽,关中乏粮,正要靠商人往来。因此几人不费吹灰之力,便混入了潼关。关中亦有人接应,早在灵宝备好船只,准备沿黄河而上,前往榆林。
几人弃马登船,步天教众做事甚是周密,选了一只不大不小,半新不旧的商船,青竹棚帐,朱红阑干,既不惹眼,又合着商人身份。定泰军盘查一番,果然滴水不漏,因此轻轻巧巧便放了他们过去。水手们吆喝一声,便即起航。
步回辰背着手,在甲板上巡视了一番。见船已离岸甚远,想来当已无麻烦。又瞧了一会儿河景,转身欲进舱中休息,一抬眼,正见沈渊站在甲板后侧,默默地瞧着滚滚东流的黄河水,衣襟当风,身姿孤冷。
步回辰瞧见是他,有心过去攀话,却又有些犹豫不决。那夜他与沈渊春风数度,次日再见,竟仿佛心绪微妙起来。倒是沈渊,一路行来,浑若无事一般。令步回辰倒有些心神不宁,满不是滋味。想了想,转身下到舱中,却不回房,自到沈渊房中,喝茶坐等。
坐得一炷香时分,便听门吱呀一声,沈渊推门进房。迎面见他坐在房中,微微一怔,问道:&ldo;你在这里做什么?&rdo;步回辰笑道:&ldo;船上无事,来陪你闲谈。&rdo;沈渊皱眉道:&ldo;没事你自回房晕船去。&rdo;步回辰笑道:&ldo;可惜我不晕船。&rdo;沈渊哼道:&ldo;公子爷把你打晕,怎样?&rdo;
步回辰笑道:&ldo;船上地方窄,公子不得尽兴。等咱们到了天仁山总坛,在下一定奉陪。&rdo;沈渊撇撇嘴,在桌边坐了下来。步回辰道:&ldo;你前儿不是说想要那个小童儿么?我叔父留信与我,道若是有事,可去某处寻他。我便写信去,为你要那个小童儿来侍候,如何?&rdo;沈渊瞪眼道:&ldo;我要他来干嘛?那小家伙又好吃又爱哭,我烦都烦不过来呢。&rdo;步回辰奇道:&ldo;叔父不是说,你一上来就向他要那个小童儿的么?&rdo;沈渊道:&ldo;我哪知道那是你叔父,还以为是个拐子呢。你步天教的星主长得跟拐子差不多,你这个教主当得真是大大的失职。&rdo;步回辰听他歪派自己,也不生气,随着他的话笑道:&ldo;是,谨遵轻澜公子教诲。日后待我口含天宪之时,定然请公子来画影图形,告诉天下人应该长成什么个端方正直样儿方好。这可不失职了吧?&rdo;沈渊见他这般一本正经地说玩笑话,噗哧一声,笑了出来,道:&ldo;公子爷的墨宝,是你拿得着的么?&rdo;步回辰见他语笑如风,心里亦是畅快,随口笑道:&ldo;前儿晚上,我不就拿着了么?&rdo;
沈渊笑容一敛,淡淡道:&ldo;我不要那个小童儿,让他跟着你叔父吧。他跟着谁,都比跟着我要来得好。&rdo;步回辰好容易引他笑了出来,见他不悦,自悔失言。又听他这般说法,心中一窒,强笑道:&ldo;跟着你有哪里不好?听六和说,那小童儿缠你得紧。&rdo;
沈渊皱眉道:&ldo;他不过图跟着我有肉吃,有糖吃罢了。想是你叔父吝刻,连糖葫芦都舍不得给小孩儿买一根。&rdo;步回辰哈哈笑道:&ldo;你待那孩子可真好,他是如何入了你的法眼的?&rdo;沈渊诧异道:&ldo;你不认识他?&rdo;步回辰摇头道:&ldo;不认识。&rdo;
沈渊翻个白眼,道:&ldo;那他与他的哥哥,可算白把你当作不共戴天的大仇人了,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。&rdo;步回辰笑道:&ldo;大仇人?把我当大仇人的可多了去了,我那里记得住这许多?讲与我听一听,这是我打哪儿结下的仇家?&rdo;沈渊哼道:&ldo;你当我是谁,说书先生么?我才懒得讲给你听呢。&rdo;步回辰眯眼道:&ldo;你既不讲,我也省得麻烦,斩糙除根的活儿也就做得麻利些。&rdo;沈渊白眼翻得更大,道:&ldo;你这点嘴脸,吓唬小孩儿去吧。既要斩糙除根,你自悄悄做去,大着嗓门哇啦哇啦说出来做什么?你步天教上下都是这般蠢材么?&rdo;步回辰再忍不住,哈哈大笑,差点儿连手中的茶盏也拿不稳当。这当儿,正巧封六和进来换茶续水,见状不禁吃了一惊,自家主人笑的这么畅快,实是步天神教中少见的奇景。忙出去掩了房门,让教主与沈公子自在说话儿。
步回辰想了一刻,道:&ldo;我想起来了,这小孩儿不就是你过函谷关时带着的那对哥儿俩么?他的模样我没注意,他哥哥我倒还记得。&rdo;又想一回,道:&ldo;啊,便是那家为你守陵的……是姓谢的吧?&rdo;
沈渊不耐烦道:&ldo;那是纪王陵,与我什么相干?&rdo;步回辰笑道:&ldo;你这般说,谢家可冤枉得紧。不说别的,就说当初谢平章私带沈老庄主进墓,一旦被人发现,就是个灭族的罪名儿呢。&rdo;
沈渊目光闪动,道:&ldo;步回辰,你教过人武功没有?&rdo;步回辰听问,笑道:&ldo;拜师的没有,不过点拨些许,倒是有的,六和自小儿就是跟着我习武,再有斗宿的刘文顺,关家五哥,红绡……&rdo;忽觉随口说了自己一名妾室的名字,当即收住。沈渊自不着意,只道:&ldo;那么些人全来为你守陵,你的陵里装得下么?&rdo;
步回辰笑道:&ldo;若是我的陵,当发铁骑守陵,可不用江湖人等。&rdo;沈渊一笑,漫不经心道:&ldo;自比霍嫖姚?志气不小。&rdo;步回辰轻笑道:&ldo;我作刘彻,你作霍去病吧。&rdo;沈渊不去理他,自顾自道:&ldo;那&lso;乘龙八骏掌&rso;根本不是我青岚山庄的家传掌法,那是我小时候读志怪小说时,图好玩儿,自创出来的。我爹宠着我,为我琢磨了好几个月,东修西改,才勉强拼凑得有了点样子,却与我家本门的青岚心法不合。因此爹也不管我随便乱授与谁。要说学过这套掌法的人,北疆军中也有好几个人,怎地就教出了一个千古忠义的谢家来?&rdo;
他这般说来,步回辰也听住了,道:&ldo;你是说……谢家为你守陵,别有所图?&rdo;沈渊摇头道:&ldo;我不知道。我落到郑骧手里时,除&lso;岚气无锋&rso;外,身无别物,又有什么可图的?且世上又有什么宝物,值得用七代人的岁月来换?&rdo;
他说得平静,但是步回辰听到那低低的&ldo;郑骧&rdo;二字,已然明白,他是有多么不愿意回忆起人生那最后的一段时光。他瞧着沉静如水的沈渊,不忍再说这个话题,但是事关重大,又不得不说道:&ldo;要说宝物,那日在洞中,的确有一件宝物失落,后来我教中人遍寻不着……就是那颗&lso;辟尘珠&rso;。&rdo;他瞟一眼沈渊,伸手过去,轻轻握住他的手,问:&ldo;你知道它么?&rdo;
沈渊手指微微一颤,仿佛要挣开步回尘的手,却没有多少力道,没能挣脱。步回尘微觉讶异,便听沈渊轻声道:&ldo;我知道它……郑骧令人与我灌下水银之前,给我瞧过。他说……会用此珠与玄玉符,让我千年万年地……陪着他……&rdo;
步回辰握紧他的手,低声道:&ldo;郑骧的尸骨,没多久就被沈老庄主毁了,你没有陪着他。&rdo;沈渊偏过头去,不答。
一时间,舱中寂寂,只有舱底浪卷涛翻的哗哗声,无边无际地在过去的时光中回响。步回辰掌中握着沈渊的手,默默相对。那纤瘦修长的手指,已不象以前那般冰冷入骨了。
沈渊仿佛情绪平复,转回头来,道:&ldo;若如此,那我身上的确还有一件宝物。&rdo;步回辰问道:&ldo;什么?&rdo;随即恍然大悟道:&ldo;玄玉符!&rdo;
沈渊点点头,道:&ldo;我本以为它只是一块聚魂阴符,是郑骧寻高人道士制的罢了。但是那日西域人忽陀说过:我们中原人不知道它的好处,只有西域人才知道。&rdo;步回辰思索道:&ldo;玄玉符的咒文与辟尘珠,都是来自西域……谢家住在采凉山中,亦离西北不远……&rdo;他想了一回,忽地扬声唤道:&ldo;来人啊!&rdo;门外守候着的侍从应声而入,步回辰吩咐他速去将封六和唤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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