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石猛摇头,跪地请命:“大人,小的不怕臭,胆也不小,能钻这洞。”“果然没看错人,就你了。”周青云看向周松,周松将蒙面的汗巾子摘下来,帮倒霉蛋系上。周青云弯腰拿起蜡烛,点燃墙上的灯盏,把灯盏交给罗石,仔细叮嘱:“里边只能趴行,伸着身子往前,放下灯盏,退回来,默数十个数,要是灯盏烧得平稳,再跟上去。如此重复,确认了再往前,听见有活物响动也要立刻返回,切记不要鲁莽。”“大人放心。”“等下。”周青云从右袖袋里摸出一卷黑绳,叫他:“伸出手来,一旦我拉绳,你就要往后退,不许冲动。留着这条命才能娶妻生子,你可要记住了!”“小的明白!”黑绳一头系在罗石左手手腕上,绳卷在周青云手里,罗石往里爬,周青云缓缓放绳。殷若忍着恶心,远远地问:“大人,要我过来吗?”“不用。”爬行不便,爬两步又要等,行进速度很慢。洞里的罗石很忐忑,又有些兴奋。洞外的周松看着时间,向周青云交代一声,离开牢房去安排后边的女犯,又给了她们加了一样缝布衾被子。穷人买不起棉花,拿乱七八糟的东西往里填,有的只有稻草或者芦苇,冬天容易冻死。的活。事关过冬,个个都激动。本不是这两天的活,还得临时分配材料,棉花太贵,要是给犯人也配上棉被,一则花费太大,二则消息传出去,名声反要颠倒,只能用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拼凑出一床来。他重返狱房,刚迈过门槛,就见高石捂着鼻子,正给抱着桶呕吐的罗石递草纸。“怎么出来了?”罗石没空答,高石代劳:“他不容易,摸出来一具烂尸,沾一手的尸油,三桶水都让他洗完了。”挣这十两金,实在不容易。周松庆幸大人记着彼此的情谊,没叫他进去,心里那一点儿怨,立时散了个干净。冯丁和刘力抬着用草席包裹的尸首从女牢方向出来,周松让到一旁,等他们经过时,又忍不住跟了两步,借机看清死人脚上还没烂透的鞋。“老爷呢?”“在后头。”冯丁笑一声,又说,“正等着你呢。”周松捏住鼻孔里的棉花,左右转动,让被堵塞的鼻子能舒服点。尸首带出去了,臭味还在。殷若不在牢房入口,周青云蹲在那黑洞前出神,旁边还有一个帮忙掌灯的丁三儿。丁三儿刚要出声,周松抓紧摇头,示意他不要打扰。周青云回了神,嘀咕了一句“古楼子味”,接着仰头喊:“往东北十几丈是不是城隍庙?”高处传来殷若的声:“是!十四五丈,我过去看看。”周青云起身,飞快地小声叮嘱发愣的丁三儿:“听见里边叫四儿就大声应,要是先听到了别的动静,就算是喊的三儿也要赶快放烟,然后锁上牢门,出去叫人来帮忙。切记!”“小的明白。”周青云拉上周松,催道:“快走,办事去。”两人一块往外冲,沿路叫上还在外边靠着墙休息的罗石,叮嘱高石看好狱房随时支应丁三儿。他特意绕到刑房门口,叫上值守的杨云、王福,在门口碰上李铁头,把他也带上了。等他们赶到,殷若已清完场,打发走了正在此处拜拜的百姓,自己立在院墙上盯梢。两个瘦巴巴的道士被她赶到了墙角,畏畏缩缩地埋脸蹲在那,听见有人来了,也不敢抬头看。这庙破得不行,门口两只石狮子又小又脏,看起来像是落魄的叫花狮。墙上的大砖有破碎,墙面坑坑洼洼,前殿梁架已无法支撑房顶,下边支着木架,殿外还砌了砖塔支援墙体。周松抬头看一眼房梁,忍不住提醒:“大人小心。”“别担心,没有外力,一时半会不会塌。”周青云回头叮嘱落在最后的罗石:“锁上门,你在这看着。记着我的话,有事先叫后打,不要逞英雄,小心为上。”“明白!”“杨云,你是老捕班,看好人,顺道盯一下这道门。有事先吆喝!”“小的领命。”“殷捕快,你留在那看着,以免有人翻墙出去。”“是。”余下几人并不分开,从前殿仔细搜起,遵从周青云教的法子,蹲下来仔细比对砖缝,看完还要敲一遍。把地砖看完了,再合力挪动炉鼎查看,里边的香灰都没放过,用刀鞘一处处扒开。石碑不大,周松正要招呼人上手抬,周青云摆手,围着它转一圈,摇头说:“不必,这灰迹自然,多年没有挪动过。一动它,往后就容易倒,暂且免了。”中殿也没有可疑处,周青云一进拜殿,先盯上了供桌,指着黄幔说:“谁钻进去瞧瞧?算了,搬开看得清楚。”这桌子是城隍老爷享受供奉用的,几个本地人都迟疑。周青云是本地阳间的老爷,和这位阴间的老爷平级,不怕忌讳。他上前动手,周松见状,连忙上手帮忙。两人合力搬开桌子,周青云蹲下细瞧,乐道:“就是这了,话本子诚不欺我。刀剑上前,贴边站,小心飞暗箭。”王福摘下腰刀,蹲在他划出的圈外,斜着用刀撬。李铁头站在他后方,持棍严阵以待。周松绕到周青云身后,预备随时出手拉人。上层是一张装成地砖样式的灰毡,上边压画出来的纹路能和四周的地砖缝完美接上,光是挪开桌子不蹲下来细看的话,发现不了。王福用了力,以为第一下能扎进砖缝里,实际上是刺穿了它,一撬,灰毡被挑起,把他吓了一哆嗦,刀险些脱手。李铁头用棍头帮着他把灰毡挑走,扔在一旁。几人都看清了下边的旧木板,周青云抬手示意不要动,回头,招手让周松上前,耳语道:“把杨云叫来,那两只鸡仔不要紧。”杨云很快赶来,瞧见被他们围住的木板,刚要说话,周松眼疾手快,右手从后方勒住他,左手捂了他的嘴。周青云勾手,等他靠近了,小声道:“你是老捕快,他们几个没有抓捕的经验,全看你了。”杨云眼神闪烁,想说“不行”,可是嘴张不了。周青云已转头看向王福,王福一动手掀板,周松就把杨云“送”了进去。里边传来两声闷哼,周青云飞快地往上拉垂在洞里的粗绳。下边的杨云含含糊糊说:“大人,小的摔了腿。”周青云抬手示意上面的人不要动,大声道:“不要紧,这洞才这么点大,想必里边也小,横竖是爬着走,脚伤了不要紧。先抓蟊贼,过后我给你记一功。”“大人,我……小的痛得厉害,爬不动。”“带刀了没有?”杨云默了片刻才答:“带着。”“锁呢?”“走得急,忘了。”“你多高?”“五尺五。”“哟,”周青云满意地笑了,柔声道,“我算错了,你这样的个子,也不好爬。那你上来吧,想办法站直了,我拉你。”周青云看向李铁头,李铁头果断将短棍递了过去。周青云拿在手里比划了两下,下边有人冒头,他一棍子敲下去,里边又是一重一轻两声哼。王福咬着嘴,生怕自己忍不住问或者叫出来。“不巧了,师爷着急来帮忙,一时没握住,磨盘棍短棍武器掉下去了。辛苦你帮忙找一找,找着了,举着它,我们也好拉你。”杨云不吭声了。周松突然道:“没动静,怕不是被毒虫咬了?大人小心,快快快,熏雄黄,我这里就有,拿火折子来。再去找一些,里边不定有多少毒物呢。”雄黄是药材,可是人都知道,这玩意还有毒。杨云哭求:“大人,不要熏,没有长虫,我只是脚疼,晕过去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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