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先生怎么会是反贼呢?如果是,他武成十二年就该反了啊?
武成十二年,南然明文皇帝北伐,景军初时大溃。如果要反,那时便该起事了。事实上,那次大战中,确实有不少人变节,最后几乎是靠望苍侯从北疆带来的幸方部队力挽狂澜,才等到了贞国公的援军。
对这事,六师兄也不清楚,只说是大师兄突然加上的。但大师兄语气也不重,只让他们注意一二即可,不是定了的事情。但就算如此,也足以让晏可际心中翻山倒海了。
“我们能遇见元巫吗?”傅思晴声音打断了晏可际的思绪。
在他们的前面有着一座祠庙,这么说或许过于夸大,应该是一座屋子才对。里面摆放着一尊木塑神像,这神像看着和晏可际在玉中城看过得颇为相似,但更加粗陋。他们随意地坐在屋子里,外面的树上拴着三匹从南军借来的便于上路行走的梁方马。
他们在一座不知名山峰的山腰上。就在山脚下,便有十来户人家。这屋子虽然颇小,但收拾得还算整齐,摆着祭品,大概算这村子的社庙吧。
他们现在已经进入了玉台山中,按照村民的说法,离叶落峰还有三日路程。但他们还有御风真气加身,这般算来,便已经不足两日。奔波了一上午的七人现在可以在这屋子下休息一二。
傅思晴站在那粗陋的神像下继续说道:“我本来以为那水神庙的司祭一定会那些传闻中奇奇怪怪的元地法术,结果我跟他聊这个,他吓得拔腿就跑。”
晏可际想到了自己在玉中看到的元巫施法的场面,心中泛起了一阵恶心,据谭弘益解释,伍绍均本来指望那些元巫能用些法术,延长自己的寿命,不过想到哪仪式结束后,他便遇刺身亡,倒也是讽刺。
晏可际于是说道:“元方也没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法术,比如我们熙义二州,便文教昌盛,没有那么多左道巫师,行怪力乱神之事。”
卢见笑着回傅思晴道:“那当然,人家可不想被沉到白露湖底,可不得快点跑吗?”
“沉湖?”
“这事我曾亲眼见过。”纪嗣音说道:“那时是武成九年刚开春的时候,望苍侯刚到元北,在义州驻扎。义州刺史府那时又乱又小,望苍候便住到我们那里,有许多元方俊杰前往拜见望苍侯。同时来的就有义州白露湖神庙的司祭,和一些出名的元方巫师,我记得一共有六人,他们都穿着奇装异服,脸上也用五色颜料涂抹。他们给初来乍到的望苍侯一个预言,我记得预言是这么说的‘玄熠明光,白湖水涨,梁士冬薨,鄢德乱生’。”
“听着似乎是警告之语,毕竟玄熠光亮之时,乃是冬季,而那时若是白露湖水涨便算阴阳不调,难免生乱。后两句则是此类巫师一贯的语焉不详。”
卢见笑着道:“警告?这帮人就差没直接咒望苍候祖宗十八代了。我大师兄当时也在那里。这些人毕竟是口说的,语义或有不明之处。但若按我大哥所解,望苍候是梁州人氏,所谓‘梁士’所指的自然是望苍候。至于‘鄢德’,中都旧称便是鄢城。”
“正是如此。”纪嗣音接道:“当时我记得他们讲完四句话,乱哄哄的屋里瞬间便安静下来,就是南军,也未必能肃静如此。我那时年纪小,不知道这些话什么意思,但也觉得不大对头。望苍候倒只是笑了笑,他说他知道白露湖神庙素来祈雨灵验,便要那六人在白露湖神庙祈雨。当时是春季,却迟迟不见雨水,也是众人心忧之事。但他只给了六人三日时限。”
“后面呢?”
“当然没什么用处,望苍候便把六人缚石沉湖,亲族弟子一律发配北疆。七天后,元北第一场春雨到来,就不知道是这六位巫师祈祷之功,还是沉湖之报了。”
“那以后这等巫术便在元北绝迹了吗?”
卢见回道:“那倒不至于,此事之后,元北一些祠庙被改作学校,田产也被没收,所以这些巫术在元北大庙中是看不到了。不过,在元北的市井里巷,乡野田间,就比如玉台山中这些东西都看得到,也不被管束。”
是的,比如说玉中城的老鸦庙,晏可际很好奇那些法术真的有哪怕一点作用吗?它们似乎保不得伍家家主的性命。
“那我们能有幸看看吗?”
“最好别。”晏可际脱口而出,“元巫作法,确实是诡异残忍,似你这般出身,还是远之为宜。”
傅思晴笑着道:“怎样出身也不能拦着生老病死,据说元巫能越生死而寻自在,所以我想看看。”
这时前方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马铃声,走来一位约莫四十上下的男子牵着一匹矮脚马从山上走下来。那马看着颇为疲惫,走得迟迟缓缓,上面满满当当地塞着各式物品,那男子身上也背着各色货物。到了这屋前,也停住脚步,与晏可际一行隔开二三十步,坐在屋外的地上,取出干粮和水来休息。
卢见上前问道:“敢问兄弟作何营生,如此辛苦地奔波于山间。”
那汉子回道:“无非是在玉中辰买些盐巴,铁器,玩意,贩卖到周边先野去,再从先下买些连食,山货,卖回玉中辰哩。”
他颇有些口音,听着确实像玉台山民。
“听闻玉中伍家的家翁近日死了?”
“好宪确有此事,不过这些事情我们这些先野小民也知会不亲楚。我们只在集镇上买些单西,又进不得那私堡。瞧你们这副打扮,应该是闲散游侠吧,你们是哪路山队雇来的护卫?”
“是坪州谭家。”大概是怕卢见不了解其中底细,谭弘益立马接道。
坪州谭家是元北豪族,自从武成年元北豪族大换血之后,便有所谓周一谭二的说法。但与长熙周多有入仕官员不同,坪野谭现下还是以货殖立世。在武成十二年景军溃败之时,谭家费钱数十万以资助景军,由此挂上了总领军府的关系。玉台山出产之物,卖到元北州县,多由谭家主理。
那汉子脸上同时露出敬意与迷惑:“谭家?那确实是好主顾哩,只是我前些日子到玉中辰听到传言,说谭家的山队在叶落凛那条道上被人劫了哩,人都死完了。你们怎么好宪没事人一样?玉中辰的传言素来是五真五假,看来这次又是如此。”
按谭弘益此前说法,这汉子所说的叶落凛大概就是叶落峰,那是玉台山中三条大商道之一。
谭弘益惊道:“谭家的商队在叶落岭被人劫了,谁人有这般熊心豹子胆?而且叶落岭不是在玉中城百里内吗?伍家没管?”
“这些事情我一个先野小民如何知道?而且据玉中城内传言,三条大商道哩,除了去然国那条外,都窜出了匪徒,有货物都被劫了哩,一般行人听说无事,但也不敢走。品宁堡也紧锁堡门,不见外客。玉中辰内现下都没人真收钱米,到处都是风言风语。着实惹得人心欢。若你们是谭家人行山,劝你们弃了货物哩,从小道早走了事。”
“多谢兄弟提醒,不过我们护送谭家家人到坪州,与商队不是一路。”卢见说道。
“虽是如此,”卢见话才刚完,郑由义便道,“我们乃谭家所雇,自当为谭公竭心尽力。况且这等山匪霸凌小民,岂不该死,我如今碰上了,必要除之。我且出些银子,把你的马匹与货物买下,扮作商旅,诱使那贼匪来攻,然后一举除之,既为我等泄心头之愤,又为你们除害,可好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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