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祁于说:“真有事。”五月末,学校组织拍毕业照,班里也组织拍照。往年都是高考前一个月就拍,今年因故推迟了。这事搞得挺正式,刘亚君通知学生,大家可以带家长拍照,多拍两张留念都行。不少学生都喊来了家里人,宋祁于是少数派,谁都没叫。孙昭他们高兴和自家长辈合影,一个比一个乐呵。比起成天困在教室里埋头复习,出来做点别的事显然会让学生们放松许多。小组里的六个人也单独拍了一张,孙昭非得拉着所有组员一起,说:“留个纪念嘛,以后天南海北的,下次见面重聚不知道啥时候去了。”拍照时,宋祁于站的最边上,挨着李卓恺。孙昭和李卓恺站一块儿,俩冤家这时心照不宣,终于消停下来,不再吵吵肯和睦相处了。拍完,宋祁于又到角落里候着,离得远远的。有别的同学想和她再合照,连英语老师他们也找过来,可她没再去,只答应孙昭一个。那天操场上的脑袋攒动,人很多。宋祁于背抵着栏杆,没长骨头地靠在上面。隐约间敏锐感觉到了什么,总觉得有谁在盯着自己,宋祁于后知后觉,下意识环视一圈。没谁,什么都没发现。不由自主往校门口张望,宋祁于侧身,却仍旧一无所获。操场上待久了无聊,没事可做,站那儿就碍眼。宋祁于回教室,到楼上透透气。孙昭是一个多小时以后才上去,顺路买了点吃的带着宋祁于,到前边坐下,憋了一会儿才小声问:“你咋走了呢,都不跟我讲一声。”宋祁于搪塞:“上了厕所,正好就上来了。”“我说呢……”孙昭笑了笑,真信了,然后斟酌两下还是偷摸告诉她,“你洛姨来了的,没找着你,还问我了。”宋祁于顿住,丝毫不知情。观察她的神色变化,孙昭又说:“她还在操场,和刘老师他们一起。老师还要拍合照的,请了家长委员会的人,还有你洛姨他们。”只当这是受邀前来,宋祁于不乱想,没打算要下去。孙昭挨挨她:“真不去啊?”宋祁于还是坐着,不起身。“三年就这一次,错过了可就没了。”孙昭说,“你去吧,耽搁不了太久。”这人眼睫抖了抖,心思藏得深。孙昭好一顿劝,虽然不清楚到底咋了,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还是会为宋祁于着想,少有的“多管闲事”。“实在不行,我陪你去,咱俩到时候还能再拍一张。”孙昭说。拗不过孙昭,宋祁于被强行拉着出教室。眼看着要到楼梯口了,遇到李卓恺他们上来,两边碰上。李卓恺和周舟哥俩好地搂着肩,在讨论什么,迎面撞上她们了,李卓恺如同发现了尤为稀罕的大事,赶紧献宝似的对她们说,他俩刚才在操场上看见了一个女人,长得宋祁于非常像。两个大傻脑子不好使,没拐过弯儿来,还觉得挺稀奇。宋祁于面色有些难看,杵在那里。李卓恺说:“几乎一模一样了,身高都差不多……”黄昏的余晖落到了教学楼的墙体一侧,透过落地窗穿进楼梯口的这边,将整个楼道都染成了金色。他们还说了什么,有些激动。宋祁于没听,只是颤颤眼皮子,克制不住地垂下视线。……到底还是没下去,才走出去几步,转头又折回教室了。这人反复无常,也没句解释。好在同行的孙昭不像那两个愣头青,听完,敏锐察觉出宋祁于的不对劲,立马就反应过来了。小姑娘心细,瞬间就明白是咋回事,大概也能猜到那个所谓的长得像的女人和宋祁于是哪样的关系。见宋祁于转身,孙昭连忙暗自给李卓恺他们使眼色,示意赶紧闭嘴,别再继续了。然而李卓恺神经大条,压根没懂,奇怪宋祁于怎么突然就回去了,还喊了一声要把人拦着,有点疑惑地问:“咋了这是?”孙昭气得不行,重重拧他胳膊一把:“你个大嘴巴,让你别说了还说。”李卓恺一头雾水:“谁大嘴巴了,你刚刚也没讲话,我得罪她了?”“你还说……”孙昭更来气,压低声音,回头看向宋祁于,“都怪你们两个,这下好了……”李卓恺仍是一脸懵,看看楼梯上边,又望着一旁的周舟。周舟也缓过来了,比李卓恺机灵点,他有些错愕,显然始料未及,无心而为之。半晌,周舟也拉着李卓恺,让安静点。等到被提醒一番,绕明白了,李卓恺怔了怔,随即都快石化当场,不由得懊恼道:“操……”朋友三个无所适从,一时之间不晓得该怎么做。你看我,我看你。李卓恺恨不得给自己两下,方才就数他嚷嚷得最起劲,那嗓门大得整栋教学楼都能听见。而且先前在操场上,班里其他同学在时,他还跟人八卦了这个,招呼别的同学瞅稀奇来着,当时没往这方面琢磨,全当是巧合了。……也就他俩一根筋,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女人是宋祁于的谁。既自责又为难,周舟瞧着李卓恺,小心问:“这下咋整?”李卓恺哪知道,比他还茫然。孙昭叹口气,纠结了会儿,让他们先别进教室,给宋祁于独处的空间,不要再去打扰人家。揭人伤疤就算了,可不能再火上浇油,宋祁于不愿说,他们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,都别再提。悻悻摸了摸鼻头,俩男生都听孙昭的,在楼梯口多待了十几分钟才进教室。得亏班里其他同学倒不是特别关心这个,即使见到了宋祁于的家长,可也不是很在意,没谁会说起这些有的没的。只有少数几个人往这儿打量,悄摸看宋祁于,似乎是在探究什么。孙昭进来,故意挡在前面,到了座位上也不坐下,而是拿本书翻开,站着一页一页地复习,借此遮住后边的宋祁于,不让那些人再看。操场。一大半学生都拍完合照了,此时这边只剩一小部分人,其中老师和家长居多。好些家长都在找老师聊天,询问自家孩子的近况。高考在即,大人们当着孩子的面表现得比较淡定,私下里却挺急,接连好几个家长都找到刘亚君,希望班主任能在高考那两天多关照一下自家的孩子。刘亚君应付不过来,被一群大人围住。黎洛是家长群体里的特殊,心平气和站在边上,等在那里。她看着不远处,目光平静,望着另一边的女人。那边的叶知文和校领导交谈,身边跟着同行的秘书。似是感觉到了这边的注视,叶知文漂亮的眉眼轻抬,往这儿轻描淡写地瞥了下,很快又收回去,宛若没感觉到,完全无视黎洛的存在。和其他家长一样,找校领导谈完了,叶知文也跟刘亚君聊了会儿。刘亚君明显对面前这个容貌姣好的叶知文一点不了解,在此之前没见过,这是头一次认识。看到叶知文的第一眼,刘亚君就愣住了,尤其瞧见校领导对叶知文挺熟悉的样子,心里更是打鼓。这与预料中的大为不同,刘亚君着实没想过宋祁于的长辈会是这种人,毕竟小孩儿的吃穿水平就那样,一年四季就那两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换着穿,连过冬都是用短袖穿在校服里面当打底凑合,那样的生活条件,一看家里经济就差。但叶知文……与女儿比起来,堪称天差地别。lv的限量款手袋,卡地亚的配饰,一身裙装连同丝巾都是牌子货……叶知文从头到脚都金贵,比起当初回淮安镇那一年,现在又上了一个台阶,周身都透露出成功人士的有钱味。要不是那张眼熟的脸,刘亚君绝对不会把她和宋祁于联想到一起,怎么也想不到她是宋祁于的亲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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