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昭又和李卓恺换了座位,到宋祁于旁边坐下,一边扒菜,一边若无其事地找宋祁于谈论数学题,还拿了几张卷子过来,请宋祁于给自己讲错题。周舟也搬了条凳子过来挤着坐,说:“我有道物理大题不会,祁于你待会儿还有时间吗,有的话,能再给我讲讲不?物理老师不在办公室,刚下去也没找到他,估计今晚不来了。”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,一行人极力掩饰。宋祁于慢条斯理吃着,一面听孙昭讲着,一面接过卷子。其他三人暗中眼神交流,尽量做得不那么刻意。三个小年轻都挺小心,绝口不提先前那茬了,李卓恺是最规矩的那个,自知做错了事,他格外老实,没多久又不晓得从哪儿摸出四罐可乐摆上,默默分给大家。这小子不会安慰人,清楚自个儿嘴笨,于是争取不乱开腔了,以免再惹事生非。不过宋祁于也没有怪责谁的意思,除了先前在楼梯间的奇怪表现,这人挺正常的,像是无事发生,没什么异常。该做什么就做什么,还是往常那样。轻言细语给孙昭讲完题,宋祁于喝了口可乐,末了,把饭钱转给李卓恺。李卓恺不要,说:“我请你们吃。”宋祁于还是坚持给,塞了十块钱给他。附中食堂的盒饭五块五一份,一罐可乐三块五,加起来都没十块钱。李卓恺左右为难,纠结是还回去还是找零一块给宋祁于,当瞧见孙昭一个眼神后,赶紧打消了念头,利索收钱,收拾残局扔垃圾,再转回去学习。晚自习前,英语老师和刘亚君都来教室里转悠,检查纪律。有心的,作为班主任的刘亚君比较在意宋祁于的状态,不由得往这边多看了两下。走到宋祁于桌子旁,刘亚君停下,在这里停留了半分钟,还随手翻翻宋祁于的语文书,问:“课文都背熟了吗?”宋祁于点头。刘亚君说:“多看看文言文和注解,抓基础。”宋祁于嗯声,反应不大。刘亚君走开了,又去指导别的同学,在教室里待了十几分钟再离开。这回没再批评换座位的事,明明一进来就发现李卓恺又坐前边去了,可刘亚君也仅是随意一瞥,而后移开目光,不管李卓恺和孙昭。前排的李卓恺还有点忐忑,以为又要挨批,结果一向严苛的刘亚君竟然丁点不在乎,变得随和起来。李卓恺回身瞅她们,下一刻又被孙昭瞪回去,在凳子底下挨了一脚踢。因为下午拍了集体照,晚上有的学生挺激动,凑一块儿唠嗑打闹。或许是过于敏感,孙昭一颗心悬着,总怕又有碎嘴子瞎唠嗑,好在并没有,同学们没那么无聊,其实很快就没人在乎宋祁于的家长了。孙昭松了一口气,对宋祁于说:“晚点去地下超市吧,我想买支笔,顺便买瓶矿泉水。”宋祁于应下,平静地翻一页书。下自习后的地下超市最拥挤,不大的地方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学生,哪哪都围满了人。宋祁于不进去,在外面等着孙昭,顺道在旁边的饮水机上打开水。排队打水的学生也不少,前面还排着十几个同学,轮到宋祁于还得等等。宋祁于倒也不急,温吞候着,等接完水再站一边,在人少的槐树下等着。灯光照不到这里,她的身形近乎全部都隐在黑暗中,被夜色吞没,与往来的人流格格不入。身边不知何时来了一个人,陪她站着。宋祁于偏头望了望,下意识拉紧斜挎包带子。——黎洛找来了。——也许是一路跟着的,不晓得从哪个时候起就跟上了。这次不能再避开,宋祁于没看她,低声问:“你来做什么?”黎洛说:“前两天的事,谈谈。”宋祁于没应,也不拒绝。省去没用的废话,黎洛懒得讲那些乱七八糟的,不解释了,只说:“你是觉得,我和叶知文是一伙的,所以连带着恨我?”宋祁于低下眼,也挺生硬:“不是么?”“你认为呢?”“我不知道。”黎洛坦白:“我不是。”宋祁于不信。“信不信随你。”黎洛无所谓,一并托出,“我没说过是为了她才接你过来,这事一开始也跟她没多大关系。”宋祁于很倔:“那跟谁有关系?”“是你姥找的我。”“嗯。”“叶知文原本不知情。”“……”宋祁于眼睫抖了下,指尖都动了动。黎洛反问:“打算还要气多久,是想以后都不见我了?”显然是预想之外,没料到黎洛会这么问,以为又是那些滥俗的劝诫,或是端起长辈姿态的老生常谈,不成想却是这样。轻柔的语调落在耳畔,宋祁于又成了没嘴的葫芦,怔了下,而后还是没声儿。不着痕迹地偏头看了黎洛一眼,这人双唇张合,嗫嚅一番,到底还是沉默。“我不知道叶知文要回国,她是到了江北市才找的这边,我也只比你早几天接到电话,不是故意瞒着你。本来我不想她见你,不让来,但我也拦不了,没这权利。”将她的所有反应都收于眼底,黎洛缓和嗓音,轻轻说,直白讲到一些本该放到明面上的事,“你应该清楚,谁才是你的实际监护人……你到这边上学,很多事情是我经办,可实际并不是全都依托到了这边。”宋祁于自是明白,只不过从来没去深究。转学籍,靠这边的户口读书,甚至是像其他学生那样平等享受本地的生源政策,其实都是通过叶知文才能办成的。黎洛和宋祁于无亲无故,往上数几代都攀不上任何交际,按照江北市的政策,无论黎洛的人脉有多广,光凭她自己,是绝对过不了正常的流程审核的,只能是通过叶知文来操作。之前黎洛从未提及乱七八糟的牵扯,避免对方心里有负担,现在才悉数告知。“只要你是在江北市高考,我就没办法跟她断联,很多方面都需要她来处理……”黎洛说,尽量讲得不那么难听伤人,停顿片刻,“这些你也没问过我,一直当我是仇人。”宋祁于这会儿哑巴了,没了先前的气势。“你们不是朋友?”须臾,这人别开脸。黎洛看她:“朋友也分很多种。”宋祁于挺固执:“能帮到这种程度的不多。”“说了不是帮她。”“我姥跟你也不熟,你没理由做这么多。”“我图什么?”“谁知道。”“就不能只是我愿意这么做?”“天底下没这么好的事。”黎洛笑了笑,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。“那我有什么好处?”宋祁于嘴硬:“不清楚。”黎洛:“所以你就是认定我另有企图,是为了什么。”宋祁于用余光瞥过来。黎洛也直,坦荡问:“你能有什么让我惦记的,钱,还是别的?”一下子被问住,宋祁于答不上来,即使觉得是被黎洛带着走了,且对方有意隐瞒了事实,可宋祁于没法儿开口,没那个底气。的确,撇开叶知文不算,她身上没有半点可图的地方。黎洛说:“如果真是这样,我一开始就没必要在你身上下功夫。”宋祁于抬起眼皮子,望着她。“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非得找个理由。”黎洛温和道,“我不需要你能带给我什么,也不仰仗叶知文的好处。”这般态度似乎更让人不能接受,心里更是堵着,不上不下的。宋祁于心头憋着,半晌,有些带刺儿地开口:“你是大发善心。”黎洛不辩解,只说:“反正我和叶知文不是一路人,不是因为她才接你过来。”心知压根问不出真正的原因,宋祁于抿着唇,嘴角的弧度都快变成一条平直的线。黎洛柔声细语:“别成天想东想西的,自找难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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