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七在身旁一动未动,他知道他并不是毫无所感。这数月在下界跟踪想必也有所察觉,否则怎会在他说到偃人以谢衣身份赴死之时闭上双眼?而他终究要将他推开,像撕开他与他之间生长盘绕了百年的藤蔓。乐无异终于还是问出口了,一手直指着他大声说,最后一个问题……真的谢衣,他在哪里?他微笑,像是对少年偃师的疑问早有预料,他说,你们不是早就见过他了么。适才还打得一片狼藉的码头此时却安静下来,身后的夜色中铺开漫漫星光,仿若时空交错。身边沉默侍立的人霍然抬头看向他,插口喊了一句主人。是震惊还是疑惑……或是恳求?他并没停下。他用一种冷静异常的语气说往昔,仿佛当年事不过是一次追与逃的较量,而后来的百年也就只是一场充满恶意的惩罚。直到那时他才转头去看身边的人,他知道在场所有的视线都在初七身上。他用一种陌生又轻快的,仿若玩味的语气说,不错,他,曾经是谢衣。会给不知情者造成什么印象实在显而易见……是的,被自己一手养大的徒弟所背叛,所以反过来对他残酷以待,抹煞了记忆剥夺了意志,漫长时间里从身体到精神的占有支配,加诸给他的一切都出于恨。阿阮气极几乎要哭出来,乐无异咬着牙,像只被惹怒的小兽低声咆哮说“不可理喻”。然而若要初七也如此相信,却难了许多。这还是。百年前谢衣瞒他一次,百年后他故意当着他将往事讲成另一个样子。生死本无所谓对错,隐瞒也无关善恶,不同的只是初衷。是因恨而不甘,所以要他偿还百年;还是因爱而不舍,所以留他陪伴百年……爱与恨在时光面前却呈现出如此相似的答案,除却当事人又有谁能分辨。竹简上的光线下摊开一只手,停了许久,掌心终于拢起,紧握成骨节凸起的形状。而巫山之上碧空无垠。初七望着峭壁下一小片浮着亮光的水影,深深吸了一口气。曾经以为身份并不重要。星罗岩里穷途末路的风琊说他没有心愿,或者说,就算有心愿也不肯交付他人完成,一定要亲力亲为亲手实现才算痛快。而那时的初七也并无心愿,如果有的话,这心愿也已经实现,没有什么再渴望得到,也没有什么不能够失去。直到那个晚上为止。他知道自己和那个名字有千丝万缕的联系,却未曾想过沈夜会因此将他推到完全相对的立场上来。是怎样的执念才会让人将一个背叛者留在身边一百年。那时候他豁然明了那人的孤独所为何来,豁然懂得他看他的目光为何总是充斥着许多复杂难言的东西。从有知觉的那一天就已经在那人身边,跟随不需要理由,陪伴也不需要,与其说服从,不如说他从未想过,也不屑去想“背叛”为何物。——而这场背叛,却发生在自己所能记得的一切之前。他与他之间,并非如上司与下属那么纯粹,而那人看待自己,也远非主人看仆从那么简单。犹记得自己离城后中途返回的那一次,沈夜将那柄忘川交在他手里,他说,你是我最忠诚的部下,理当厚待。……最忠诚的部下。那一瞬他几乎被心底涌上来的愧疚淹没。既是自己做下的事,就要承担。从高崖之上潜入水中,越向下越幽暗。水底有细小的泡沫缓缓升上去,水草飘摇,鱼群来去,却听不到任何声音。静得就像记忆里那个广州城的夜晚……距离那几人所居的龙腾客栈不远,白沙环绕的城墙下,黑衣杀手望着海面上空急速旋转的法阵漩涡,缓缓抬起右手扣在心脏处。那是百年来——一百三十三年来,他面对那人所做的最惯常的动作,上古时代神农一脉所沿袭的,代表至重至敬的礼节。而那一刻,就像察觉到他的目光一样,踏入法阵的人停下了脚步,朝他所在的方向微微侧过头。漩涡泛着幽蓝色光泽,映照出法阵前的侧影轮廓,而地面的白沙将一袭黑衣勾勒得无比清晰。若说上天曾有眷顾,也无非是让这一晚的月色更明亮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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